陵子

【两不疑】宫宴


碎碎念:


关于皇帝如何过年,以前也看过一些史料,虽然大多数是明清的,毕竟年代离得近,总结下来就是一句话:狗都没这么忙~


吐槽一下,姑奶奶走亲戚也是忙成狗!


前文请走:【两不疑】祀年 




正文:


正月初一交子时,皇帝在金銮殿升座,接受朝臣和附属国使臣的朝贺。朝臣和使臣们轮番宣贺表,敬贺仪,再一同面朝御座上的皇帝三跪九叩,山呼万岁,如此三次,皇帝再赐下新岁赏赐。


整个过程庄重而冗长。


天亮前帝后出宫祭天,百官跟随,中午休息。到了晚上,天刚擦黑的时候,皇宫点起了无数火烛,亮如白昼。皇帝赐宴内外朝臣的元旦大宴会,也如约而至。


萧锦昀和徐钰睡了一个中午连下午,也不过两三个时辰,便被叫醒,洗簌更衣,一同出席元旦大宴。凤仪宫的管事嬷嬷极有远见的预备了一桌热食,让帝后先吃一些垫肚子。


大宴的菜品虽然丰盛,但真正能进食的机会并不多。尤其徐钰,礼服繁复,头上还有珠冠,虽比不得凌晨祭祀所戴的凤冠那般沉重华丽,但也十分贵重,需要随时保持举止端庄高雅,进食少之又少,顶多随大臣们祝祷贺词时,饮上一杯半盏。今年有孕在身,估计酒杯装的还得换成素酒或者清茶。


徐钰叹了口气,哀怨地望向萧锦昀——她干什么找个皇帝当夫君嘛,年年过年都这么累。


萧锦昀接到徐钰的目光,颇为无奈。元旦大宴,百官和番臣向皇帝朝贺,多么盛大庄严的场合。


他自然也可以不带她去,但一则,她是国母,与他共享朝贺理所当然,这是她身为皇后该得的荣耀。即使冷落她的那些年,萧锦昀也不曾在元旦大宴上褫夺她出席的权利。


二则,宁王谋逆,徐钰救驾护主功不可没,举朝皆知,朝堂上下都对今年元旦大宴的帝后同朝引颈以盼。他若不带她出席,恐怕帝后又生龃龉的谣言很快就会飞向全国。


三则,他如今视她如珠如宝如生命,唯恐她再受任何一点不好的名声,恨不得让所有人知道自己是如何爱重徐皇后,好让那些怀着歪心思的人把念头掐死在心里。


酉初,内外朝臣在廊下洗手净面,再由礼官引导进入集贤殿,按品级列席,入座后弗敢走动。


酉正,静鞭三响,百官肃立,乐官奏响《升平之世》,远远可见帝后轿辇先后而来,礼官合着帝后下辇的时间,高声颂礼。


皇帝下辇以后,侧身看向后方,那里,宫人们簇拥着皇后正在下辇,两名宫女一左一右扶着皇后慢慢走到皇帝身边,将皇后的手交到皇帝手中。


萧锦昀微笑着攥紧徐钰的手,夫妻俩相视一笑,携手同行,走进大殿。那里礼乐鸣唱,百官伏跪,万岁千岁之声不绝于耳。


大辰最新的附属国——鞑靼派来的使臣是女王的义兄阿卜浑。此刻他正穿着代表鞑靼最高敬意的礼服,伏跪在番臣第一位。礼官唱起之后,阿卜浑端正身体,偷偷抬头去看御座上的皇后,不料正好对上皇后含笑的目光,心头一跳,赶紧恭敬地低下头去。


身为鞑靼将军,阿卜浑崇拜武力强大之人,对于徐钰当初敢于只带几名兵卒就到他的帐子里来劝降的胆量,和一箭射倒那面旗子的神射力,都极为震撼和崇拜。今日再见她却已是大辰国最尊贵的女人,身着最华贵的服装,成为这个帝国最高荣耀的所在。


雄鹰不能翱翔于蓝天,自小征战且喜爱打战的阿卜浑深感可惜。不过,现在的她看起来,像是十分满意现状的样子。


出发大辰之前,忽娜对他说:“阿干,代我去看看她吧。她现在,应该很幸福。”


当时,女王脸上的笑容很温柔,但眼底的落寞,阿卜浑也看出来了。回国之后能安慰忽娜的,大概只有大辰皇后脸上,那美丽的微笑吧。


徐钰看到阿卜浑便想到远方的忽娜,想到年前折下的那朵含苞欲放的红梅,不知道阿奇是否已经把那朵寄托着她的想念的早梅,送到忽娜的手中?那朵被泥封在竹筒里的早梅送到忽娜手上的时候,是否还完好?希望忽娜可别嫌弃。


徐钰看完阿卜浑,又去看列席在武将之首的父亲,但父亲却是眼观鼻子鼻观心,连个眼角都不曾给她,这让徐钰有些许失望。不过以徐震一向小心谨慎的处世态度,倒也不奇怪他现在的状态。


御座上,君王微笑着端起酒杯,祝起第一爵酒,群臣恭地举杯回应,高呼“江山永固,盛世太平”。


酒罢,舞乐起,大宴正式开始。至戌正,宴罢。


下午下了一场大雪,到夜晚,天空繁星明亮,倒是冬夜里不多见的灿烂星辉。


百官恭送完帝后,有序退出集贤殿,兜头冷意将满身酒热的躁意吹散了几分,一个个抬眼望向夜空,见得星斗辉天,满腔忠君报国的激情在此刻更为清晰激昂。


调鼎十年空伴食,君恩一饭报犹难。


凤仪宫里,一阵热闹后又趋于平静。


萧锦昀拥被侧躺闭目养神,听得一阵金玉叮咚,唇边浮起了淡淡笑意,将手臂横出,搁在徐钰的枕下。


宫女们退去皇后避寒的罩衣,边退出边放下层层帷缦,直到关上殿门。


徐钰红着脸,小心地在自己的位置躺下,刚躺好便被他有力的臂膀温柔而坚定地圈起,被带着侧过身,滚进他暖热的胸膛。


萧锦昀将人抱稳后缓缓睁眼,见到她微红的脸颊,笑容更深,羞得徐钰左顾右盼,揪着他的衣襟不敢乱动。


额上抵过来他温热的额头,鼻尖上也有他温柔的轻触,徐钰的呼吸被他扰得微微紊乱。


萧锦昀有心想调侃她守岁时对他的那份热情,又认为此刻任何言语俱已多余,心中爱意热切而滚烫,灼得他双目迷离,满带着翻涌的情欲。


急切又克制的吻很快落下,即刻得到了她温柔又满含热情的回应。


终是如鱼得水,夫妻恩爱。


大年初二对比大年初一,可谓轻松了太多。萧锦昀天未亮便起身,吃了两口斋饭,于灯火阑珊中乘坐步辇到各宫拈香敬神,妃子们早早换上吉服,单独向皇帝拜年。


往年,雨露均沾的萧锦昀在受完嫔妃们风情妩媚的跪拜之后,还会有心情在她们那里坐坐,喝杯茶说两句话。


今年,萧锦昀就跟赶任务似的,除了太后那里坐了一刻钟,其他宫室均未停留,拈了香扭头就走,连妃子们的磕头都懒得理会。


皇帝老爷他,他记性好,过目不忘,连带着的特大缺点就是——


记仇!


萧锦昀此生都不会忘记,他顶着徐钰的身躯,初初在宫内行走时,这些妃子对他的无礼和刁难。那副尖酸刻薄的嘴脸,与往日的温柔小意大相径庭,着实让萧锦昀恶心了一把,也尝到了被狠狠打脸的难堪屈辱,更为着徐钰的艰难,而悔恨不已。


各宫敬神完毕,已快一个时辰,回到凤仪宫时,徐钰还未起床。萧锦昀换了衣裳,安静地坐在榻边看她。


往年两人是如何度过这两三天的?


往年的他,大年初一自然是在她这里过的夜,但不记得是否有行周公之礼。第二天起床后,他总要将她拉起来,纯粹是恶作剧心理,就不给她睡。


然而徐钰非常清楚,到各宫拈香敬神不是她的责任,便死活不肯起床,还将枕头被子全部卷到自己身上。


“走开,我不要起!你自己去吧!”


听到被子里她濒临抓狂的声音,萧锦昀那点恶趣味被满足了,便心情很好地放过她,直到晚上的内宫小宴,才又来凤仪宫,抓她一起去宴庆宫。年年这般,乐此不彼。


说起来,每年的宴会,徐钰除了大宴肯心甘情愿出席,其他的她都是能躲就躲,甚至装病偷溜,总要他提前派人来看管,或者亲自来抓她出席。


也不知道自己图什么,每次都差点被她气出个好歹,却每次都惦记着。


今年她倒是乖觉,但萧锦昀明白,一切皆是因为自己。


如今的他,护着她宠着她,不叫任何人有一点欺负或刁难,明里暗里嘲笑她读书不多,令她难堪……


罢了,越想越心疼,左右如今有他在,谁也不敢欺负了她去。


坐了一会儿,看她还睡得很香,便悄悄起身,到外殿嘱咐宫人不要打扰,若皇后醒来,伺候了洗簌用膳,派人去御书房禀报一声。


徐钰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,迷糊着让宫女们伺候洗簌更衣,到用膳时才将将清醒,腹中饥饿无比,早膳便吃得久了些。


宫女来报,后宫妃子齐名上表,要来给皇后拜年,问何时能让嫔妃们来凤仪宫磕头请安。徐钰脸上露出烦恼神色,大过年的,还得应付这些。


“皇上早上到各宫敬神,中间可有什么事发生?”


宫女据实以答,徐钰头疼地感慨萧皇帝不道义,这帮妃子哪是来给她拜年的,分明是来看皇帝的。但是很遗憾,她这里也没有皇帝给她们看。晚痛不如早痛,便吩咐撤膳,开启凤仪宫暖阁受礼。


凤仪宫暖阁,确实是妃子们每日请安和拜谒中宫的地方。徐钰以前地位不显,后宫又有太后和贵妃裹挟,请安皆去了太后处,而贵妃势大,嫔妃们经常在贵妃宫中聚会饮宴,反而想不起来去给皇后请安,才是规矩正礼。


今年太后完全放权让皇后主持祭礼,又刚刚传出懿旨,以安胎的名义免了皇后每日的晨昏定省,后宫的女人们知道了此事,终于想起来这个规矩,个个坐立难安,毕竟皇后宽容不是她们轻慢中宫的理由,便联名上表,要来磕头。


嫔妃们等候在凤仪宫暖阁中时,心情可谓复杂,两排座椅空着,谁也不敢坐下。徐皇后不爱熏香,阖宫皆知,暖阁中只有银丝炭燃烧发出的热意,围绕在空气中的,是各人身上的脂粉之气。等了不到一刻钟就听到礼仪太监通报皇后驾到,纷纷伏跪,口颂千岁万福。


徐钰穿了常服,头上只簪了一支步摇,随性家常的打扮,气色却极好,由一名宫女扶着施施然进了暖阁。主位上的凤椅铺了崭新的明黄色绣凤纹坐垫,徐钰坐下,便唤起众妃赐坐。


众人战战兢兢,小心地挨着椅子边缘坐下,皆打起十二分精神,不敢有丝毫不敬的神色。身上的吉服隆重繁复,对比皇后一身日常宫装,竟显得有些刻意了,又不知所措了起来。


徐钰看着她们一个个盛装打扮又神色惶惶的模样,心里不知把萧锦昀给吐槽了几遍。让他不做人,却还要她给他找补,这过份的男人。


尴尬的气氛憋得徐钰难受,只得先找话头,好在嫔妃们之前奉承皇帝和太后都奉承出了心得,皇后话头一起,便极有默契地一个接一个说下去,不管真不真心,气氛到底是活跃了起来。


徐钰漫不经心地听着她们言语往来,目光落在角落的陶婕妤身上,见她神色萎靡却强打精神,往事浮起心头,一时也说不出是怜悯还是其他。半生为人棋子,到后来迷途知返,萧锦昀宽恩赦她出了冷宫恢复婕妤位份,却也将她孤立在宫室中不闻不问,算是变相的圈禁处置。


话题转过一轮,恰逢大公公前来暖阁,传召皇后去御书房伴驾,却招徐钰翻了个大白眼,惹得大公公满心疑惑,想着自己似乎不曾得罪过皇后这尊大佛。又看看满屋子的嫔妃,一下子有点明白了皇后的反应,笑笑地又传了另一道旨意。


“中午皇上召大臣在紫宸宫赐膳饮茶,特旨宫中嫔妃有家人在朝者,不论臣子品级,不论嫔妃位份,皆可在今日未正至集贤殿中,与亲人团聚。”


皇帝突然的降恩,令阖宫欢腾。


御书房里,萧锦昀正专心致志地批阅奏折,因着连日的祭祀宴饮,御案上的奏折已经堆积如山。


徐钰进来时,萧锦昀手上那本刚打开,砚台上的墨已不多,徐钰拿起青瓷水注,往砚中加水,磨墨。


萧锦昀分神看她一眼,唇角微扬,一池浓淡适宜的墨水研好时,萧锦昀恰好将手中的奏折收起,便笑容满面地搁了笔,徐钰极有眼色地倒上一杯茶。


萧锦昀被伺候得心情大好,忍不住轻笑出声,伸手去拉她。


“睡得可好?”


睡到日上三竿的徐钰脸上不禁微起燥意,勾了手指握住他的手,又将他拉起身,见他行动有些僵硬迟缓,一阵心疼。


“皇上是不是坐下来后就没起来过?”


“年节是这样的,过了这几日就好了,无碍。”


“出去走走?”


“午时将至,一会还有赐膳和茶宴,朕得多批会奏折。”


萧锦昀因着她心疼他的样子而满心欢喜,低头与她碰了碰额,亲昵的举动叫两人心湖泛起阵阵涟漪,徐钰抱着他手臂,又靠近他一些,将头靠在他肩膀上,被他拥住。


怀孕后,倒是越来越会撒娇了,左右得益的是自己,萧锦昀自是十分喜爱她如此爱娇的模样。


“怎么了?”


“没呢。本来是想替她们谢恩的,不过看皇上这么忙,这个头,晚上再磕好了。”


萧锦昀忍不住笑得胸膛震动,低低沉沉的笑声笼在两人周围,环成一个独属于他二人的小小世界。


“好,晚上再好好磕。茶宴之后,朕让人引领你父兄去凤仪宫,你们一家人,大可随意些。”


徐钰吃惊地抬头,身子也不由得站直,直望着他发愣。萧锦昀看她一副惊疑惶恐的样子,心中微叹。


当初替她省亲,回了宫吩咐让姜堂去给徐钧看诊,徐钰当时的第一反应却不是欣喜,而是惶恐不安。


徐家人,总这样小心……


“我……可是……外男不能入后宫,臣妾……”


“朕加恩后宫,不是为了她们,而是为了减轻你的压力。难得今年你父兄都在京城,若让你归宁省亲,你肯定不愿意,唯恐让人认为你要高抬自己的母家,是也不是?”


徐钰无意识地揪紧他袖子上的衣料,垂下眼半晌不语。萧锦昀手指抬起她下巴,又划了划她柔嫩光滑的脸颊。


“想什么呢,这点小事,犯得着这样吗?”


“我爹常说:皇恩浩荡是皇上恩典,断没有把恩典往外推的道理。只是,做臣子有做臣子的本份,绝对不能僭越,不能自恃皇恩随心所欲,目无法纪。”


徐钰神态郑重无比的一番话,听得萧锦昀呼吸都停滞了须臾。


徐震能有此心,萧锦昀很满意,臣子是该有臣子的本份,不能僭越,谨守法纪,约束家人,才能保住家族长盛不衰荣宠不断。


只是这话,对于徐钰,却是枷锁,套住了她的活泼直率,很多东西明明是她应得,却总是惶恐不安,不敢越雷池半步。


——皇上大可放心。我徐家女,自幼学的是沙场征战,听的是忠君报国,无论皇上如何待我,臣妾绝不会做出伤害您的事!


萧锦昀都不知道该说徐震什么了,对女儿,哪能这么教!


“徐钰,不要有压力,这些都是你和你父兄应得的。”


“……臣妾,谢皇上隆恩!”


萧锦昀安抚她一会,又回到龙椅上批阅奏折。


徐钰接受并消化了这偌大的恩典后,便也坦然了。左右是她夫君宠的,她这个做妻子的,又有什么可扭捏的。便放松心情,御案边陪伴他。


萧锦昀批奏折时,表情严肃而专注,本就英俊的脸庞更是显露出别样的魅力。徐钰常在御书房伴驾,有时候半天两人也说不上几句话,但却乐此不彼地来,除了爱他的那份心,不能不说也有欣赏英俊男子的那份热情在。


此刻,她一会趴在他御案上,一会又蹲下身,双手搭在案沿,抬起头自下往上去看他,这种仰望的角度,衬得萧锦昀更英姿勃发。


萧锦昀本是趁着换奏折的空档看一眼她,结果却见她蹲在地上,两颊绯红得几乎透出光泽,双眼更是明亮动人,脸上带着羞涩笑意,正侧着头看他。


萧锦昀一下子被她吸住了心神,四目相对之下,心跳忽乱,喉结微动……


一本奏折毫不留情地拍下来。


“唔……你干什么?”


“少勾引朕!”


“……自大!”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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